•林子隆弟兄见证集•

第十五章 多次受苦的经历(一)

  主耶稣在世为人子时,常经忧患,备历艰难,最终为我们被钉在十字架上,完成了神的救赎。祂明确告诉门徒:“学生不能高过先生,仆人不能高过主人;”(太十24)“耶稣说,我所喝的杯,你们必要喝。”(二十23上)所以跟从祂的人遭逼迫,受苦害,是不足为怪的。兹将一九五六年至今我所经受的一些苦难,略述如下:

一 第一次进入苦难的炉中

  我受苦是与我有益,为要使我学习你的律例(诗一一九71)。

  耶稣回答说,“我所作的,你如今不知道,后来必明白。”(约十三7)

 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,也不怕遭害;因为你与我同在(诗二三4上)。

  压伤的芦苇,祂不折断;将残的灯火,祂不吹灭(太十二20上)。

  一九五五年正月,福清众地方教会退出某宗教组织以后,众教会的属灵情形就有了大的转机,各地恢复了传福音的工作,并有许多人受浸归入主的名下。到了下半年,开始有逼迫的风声。那时我刚放下职业出来全时间事奉不久,家仍租住在福清城关的詹师母家。有一天,我忽然接到渔溪的郑文球弟兄写来的一封信,信中写道:“我在渔溪听见有人传说你已经被捕了,怎么会有这样的消息?”我看完信后,心里面清楚地有一句话:“既已摆上为主,得失我就不顾。”随后我就照这个感觉写了一首诗:

  一 我已摆上为主,

  得失我就不顾,

  只要行完我的路途,

  甘心为主受苦。

  二 属世所有浮夸,

  我今一起丢下,

  名也利也虚空荣华,

  都已挂在十架。

  三 谁以性命为念,

  谁就不敢向前,

  捆锁患难纵使难免,

  也难阻我进前。

  四 要进神的国度,

  就要经历艰难,

  跑尽我们当跑的路,

  打好当打的仗。

  五 难道患难、困苦,

  逼迫、饥饿、酸楚,

  能使我与主爱隔阻?

  因有主手搀扶。

  六 荣耀之日显现,

  主要擦我泪眼,

  忠心的人来到主前,

  必得生命冠冕。

  (“路中人之诗”五首。)

  这首诗歌表明无论环境如何,遭遇怎样,我都已经立定了为主受苦的心志。

  到了一九五六年一月十日,晚上就寝时,我灵里忽然感到非常忧伤与焦闷,这是我从来未曾经历过的。原来这一夜是暴风雨来临的一夜,福建全省各地教会的负责弟兄都是这一夜被捕的。下半夜四时,我也被捕了,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苦难的炉中。

  福清县同日被捕的,还有十几位弟兄;我们被关押在县政府旁的旧监狱内。我们城关的三位弟兄最早被送到监狱里;我和王良浩弟兄被关在同一间,陈常吉弟兄关在对面一间。没过多久,被抓的弟兄陆陆续续来了。李春发、林居明弟兄也被关到我这一间。因为我们早已有受苦的心志,甚至是殉道的心志,所以当我们在监狱里见面的时候,大家没有感到悲痛,反而牵着手很喜乐的赞美主。当时天气很冷,我们就围坐在一起交通。在交通中,居明弟兄说道:“我这次再来(土改时他与春发弟兄曾经被捕过),就不想再回去见我的妻子、儿女了。”春发弟兄也见证说,“人晓得地里有宝贝,就变卖一切要得到它;晓得珠子宝贵,就牺牲一切要得到它。”他们两人都带着为主殉道的心志而来。但我当时并没有要殉道的感觉,主给我一幅图画,就是徒二十七章,保罗在海上,遇到大风浪,太阳和星辰多日不显露,但他最后还会得救。当时我也把我这样的感觉交通了出来。

  当时,因为郑文球、陈常吉两位弟兄是教会的主要负责人;王良浩弟兄作过平潭县国民党书记长,历史问题严重;我又是全时间事奉者,所以我们四个人被认为是在教会中为首的。在入狱的第三天早晨,我们就一同被押到闽侯螺洲看守所里,由地区一级公安处来审理我们的案件。在看守所里,我们被关押了五个半月,生活十分艰苦。家人不能送东西进来,在狱中有钱也不能买东西。餐餐只吃一点稀饭,每个人都饥饿难忍,连饭桶边的稀饭汤也争着吃。当时的形势十分严峻,政府的判刑非常重,有两位早入狱的弟兄,算不上负责弟兄却被判十年和十二年刑。所以这次被捕,我准备长期受苦,估计自己会被判十几年的刑。因而我对世界的心很死,对主的心很迫切。在环境的重大压力下,我只有恳切祷告,并切望主的再来。因此我入狱不久,就写出了“主,你再来”这首诗。原词如下:

  一 主,你再来,

  是我唯一的安慰;

  主,你再来,

  是我唯一盼望;

  主,你再来,

  才能擦干我眼泪;

  主,你再来,

  才能息我流荡。

  但你为何至今还是在迟延,

  让你应许长久长久未应验?

  千万圣徒求你荣耀就显现,

  好让我们早投你怀见你面。

  二 主,你在天

  知你儿女受磨炼;

  主,你看见我们所历风险;

  主,你听见

  教会呼求千万遍;

  主,你记念我们等待多年。

  因此我们祈求你来不再延;

  祈求你来可否就是在今天;

  好让众圣欢然会聚你座前,

  同赞你名同享你爱的甘甜。

  (调用“自伯大尼你与我们分手后”;“路中人之诗”八首。)

  随着我与主的亲密交通中,主的话逐渐临到我,如:“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,也不怕遭害;因为你与我同在;”(诗二三4上)“因为祂的怒气不过是转眼之间;祂的恩典乃是一生之久;一宿虽然有哭泣,早晨便必欢呼;”(三十5)“压伤的芦苇,祂不折断;将残的灯火,祂不吹灭。”(太十二20上)这些主的话都给我很大的安慰。不久,这些话都化成我的诗歌,我在狱中反复吟唱。

  我们四个人被囚后,经过一段紧张的提审。每当文球弟兄被提审,从我的一号监房走过时,他总用眼睛看着我,一只手按着胸口,举头望天,我知道他的用意是叫我用信心举目仰望主。是的,在这样四面受压的艰难环境中,除了主以外,还有什么可倚靠呢?被关押在这里的几个月中,我写了好几首诗歌,如“你曾见否我们的主”,“过紧的压榨”,“十架道路虽艰难”,“人的尽头,主,就是你起头”等,感觉都比较深。一九五六年六月下旬中级人民法院开庭,当法警将手铐铐在我手上时,我不禁唱出我所写的诗句:“我今泪痕虽满面,但你荣耀快显;我今身还受试炼,但那要换冠冕。”

  法院在判决书中,定我四项所谓的“犯罪事实”:一、我参加了倪柝声召集的鼓岭训练;二、参加保留鼓岭土地的签名;三、参加柯怜悯在莆田召集的聚会;四、退出三自革新会。此次陈常吉、王良浩二人各判了三年刑,郑文球弟兄被判了五年刑,我却只被判了一年刑,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。法官问我有什么意见,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,就问:“刚才你是宣布判我一年刑还是十年刑?”他伸出一个指头说,“是一年刑。”我真希奇主的奇妙作为!

  我被判刑的前几天,同号房有一个从前当过保长的林姓犯人对我说,“我们号里几十个犯人都判过刑送走了,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个人。我想我们两个人的问题都比较大,可能都要准备坐十年牢。”我带着沉重的心情回答说,“你准备坐十年牢,我恐怕不止十年。”过了几天,我们俩人同日被提去受审判。判完回来,我仍被关在原号房,他则被关在对面一个小号房,互相可以看到对方。他问我被判了几年。我伸出一个指头说,“判一年。”我也问他被判了几年。他伸出右手向着自己的脑袋作开枪状,说,“判死刑。”我不胜感叹,神实在恩待了我!这天晚上我整夜睡不着觉,反复思想神的奇妙旨意。

  当我刚被捕入狱时,我对主说,“你既然呼召我放下职业出来在教会中全时间事奉你,怎么只有短短半年,你就让我被关进监狱,而且可能被判十几年刑,你究竟是什么旨意呢?”过不多久,主就有一句话对我说,“我所作的,你如今不知道,后来必明白。”(约十三7)判刑以后,我才明白主让我经历这不长的试炼,对我的属灵生命是大有益处的。此时我写了一首诗:

  一 每一步的带领,

  都是主怜悯;

  每一事的安排,

  都有美意在;

  每一锤的击打,

  都有主计划;

  每一刀的雕削,

  都显主奇妙。

  二 每一次的试炼,

  主恩都彰显,

  无论任何风险,

  都难掩荣脸;

  我心虽然受煎,

  泪痕虽满面,

  但一到恩座前,

  灵便觉甘甜。

  三 愿我所有骄傲,

  都被打粉碎;

  愿我所有喜好,

  都被烧成灰;

  愿我所有渣滓,

  都被炼干净;

  愿我所有杂质,

  都清除一新。

  四 属己所有雄心,

  今都冷如冰,

  属世所有吸引,

  今都变成零。

  我今愿能儆醒,

  紧紧随主行,

  直到旅程完尽,

  欢然进天城。

  (调用诗歌六七七首;“路中人之诗”十四首。)

  判刑后不久,我和文球弟兄同被送到肖化道劳改场,我的一位初中同学见到我就问:“你被判几年刑?”我说,“一年。”他大为惊奇的说,“我以为你会被判无期。因为你们四个人从福清看守所被押走时,广播大力宣传你们是倪某某反革命集团的首要分子。后来你们留在县看守所的几个弟兄,不是为首的都被判了七年到十二年刑送往黑龙江去,所以我想你们几个为首的,不是要被判无期么?”我听了,只有低头敬拜神!我想,我会被轻判,实在是出于神的主宰和旨意;因为当时福清众教会主要几位负责人均已被判了较长的刑期,信徒缺人照顾,所以神才让我先回去照看神的群羊。

  在劳改队中,我和文球弟兄同被编在搬草组劳动,每天要到溪边把芒草挑到砖瓦窑供烧窑之用。工作并不轻省,芒草中有很多荆条,我们的手脚都满了刺痕。有一次下雨天,我们两个人在一个空窑洞里面避雨。文球弟兄唱了一首诗歌:“是爱的神作我牧人,祂常喂养,祂常施恩;祂是属我,我是属祂,何来需要?何来缺乏?…”这首诗歌是倪弟兄翻译的,在鼓岭训练的时候经常唱。整首诗文球弟兄都会背,他边唱边流泪。唱完之后我们俩同心向神祷告,实在经历了神爱的眷顾与牧养。

  这几个月我都和文球弟兄在一起,白天同劳动,晚间同学习。有一天,我和文球弟兄在工地上劳动,干部忽然把我叫回到宿舍,对我说,“今天就放你回去。”这时距我刑满还有十天,我愣了一下,心想,我就这样回去,文球弟兄在工地上还不知道,他有许多的话还没有交代我,我怎能就这样离他而去呢?我就对干部说,“我还有十天。”他不大相信,于是带我到队部去。队部也说要我今天回去。我就是不忍心这样离开文球弟兄,因此坚持说我的刑期还差十天。队部不相信我的话,问我说,“你真的愿意再关十天么?”我说,“我愿意再关十天。”回牢房后,所有犯人都说我是再傻不过了,天下那有这么老实的人,人家放你走,你自己却要再关十天。他们不懂,只有主知道我是为着弟兄才愿意多关十天的。在那最后的十天里,我和弟兄有非常亲密的交通,我将我在狱中所写的诗歌抄送给他,他也把他所要说的话都对我说了。我要走的那一天,他帮我收拾行李,一路送我直到警戒线,才依依而别。

  当我挑着行李,走出监狱时,外面的天显得特别的晴朗,外面的空气也特别新鲜。我先走到一间小吃店,吃了一碗炒面。边吃边回忆我入监不久,准备被判十几年刑的情景,那时我想我要吃一碗炒面的机会恐怕都没有了。今天竟然实现了,我真是感谢主!吃完了面,我坐车到福州南台,因来不及回福清,只好投宿在一间旅馆。后来到中洲聚会处遇见了余笃信弟兄。他告诉我一年来教会的一些情况:一、福州教会去年也有三位弟兄(陈必荫、陈贞藩、朱茂祥)被捕判刑;二、各地聚会处在政治压力下,又都被拉入“三自会”;三、政府在各地有举办了一个“倪某某反革命集团的展览会”,陈列所谓的罪证。我听了只有感慨!

  第二天(一九五七年一月十一日),我回到福清城关,租住在一位詹师母(林容光老姊妹)的家里。这位老姊妹极其敬虔,极会祷告。我到家后第一件事,就是同我的妻子和詹师母一同跪在主面前向主谢恩。不久,林惠珍、庄美月两位姊妹一听说我回来,就来看我,我们见了面都十分喜乐。这时有两件事,使我特别感动。一是有一个姊妹一听说我回来了,就煮了一碗蛋面要拿给我吃,但她不懂得我住在那里,就端着这一碗面满街打听,找了一个钟头才找到我的家。另外,有一位龙田的姊妹,听说我回来了,特意从龙田赶到我家里,一见到我,一句话说不出来,只是在那里哭。这些都表明了肢体的爱是何等真切!

  在这一年的刑期中,我共写了十首诗歌,吐露了我对主的心声;因为那一年我被压太重,世界向我关闭了,我的心向着世界死,向着神却很迫切。所以我写了许多首诗歌(见“路中人之诗”七至十六首)。在刑期将满之时,我在神面前寻求,我出狱以后要作什么。主感动我仍要选择走专心事奉主的路,我就写出了“此生已属主,不能再行他途”那首诗。诗词如下:

  一 此生已属主,

  不能再行他途,

  路虽多险阻,

  多凄风,多愁雾。

  但主满有爱,

  祂笑容常鼓舞,

  使我靠祂恩仍前进,

  不后顾。

  二 生是为主生,

  持此志不稍更,

  不是靠自身,

  乃靠主的大能,

  同情虽日少,

  讥谤又日加增,

  但我仍然要,

  跑此窄小路程。

  三 忠心事奉主,

  难免要历艰难,

  有时还会有遭逼迫、

  受摧残。

  今日的苦楚,

  是轻微是短暂,

  将来见我主,

  就要得祂称赞。

  四 前面的路程不知是远是近,

  不知还要经多少危险酸辛?

  但主的应许永坚定可相信,

  祂必带领我得荣耀,进天城。

  (调用诗歌二六〇首“稳固的根基”;“路中人之诗”十五首。)

  这次福清众教会许多人被捕,受的打击最重。有五位弟兄在劳改队中被主接去。其中李春发、林居明、高由召、林修杰等四位弟兄先后在黑龙江为主殉道。陈常吉弟兄在江西劳改场,因监房失火救护病员被烧死。愿主再来的那日他们同被记念,同得奖赏!